摘要: 如果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前成名的一代书法家基本上都能以“文人书家”称之,潘伯鹰则可谓此中典型。潘伯鹰(一九〇五—一九六六)原籍安徽怀宁,出生于安庆。其父
如果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前成名的一代书法家基本上都能以“文人书家”称之,潘伯鹰则可谓此中典型。潘伯鹰(一九〇五—一九六六)原籍安徽怀宁,出生于安庆。其父潘雨林虽非巨宦,却雅好翰墨,家中所藏书画使幼年的潘伯鹰濡染寖馈,其敏慧心性得到极早开发。潘雨林于民国改元之后在北京任职,又使潘伯鹰在少年时期往返就读于安庆与北京之间,旅途风尘,激发少年心绪,培植艺文萌芽。潘伯鹰童蒙初开的时代,正值中国社会、文化、人心、风俗均遭遇千年巨变。家学濡染,使得潘伯鹰在诗词、书法方面早慧于人,而新文化对新生代的影响,也使得他崇尚个性发展,不甘于按部就班进入生活藩篱。比较潘伯鹰一生诸多文化建树,诗词、书法是其终身不曾离开的素业,而最初使他大获赞佩、驰誉名场的,却是小说,而且是长篇小说。诸多投身文坛者多年甚至终身的梦想,在潘伯鹰二十岁出头时便实现了。蜚声载誉之际,潘伯鹰却又离开小说坛坫,将主要心力贯注于书法。这在二十世纪的著名作家中是一个鲜见的特例。不论潘伯鹰的道路选择是否最终落入钱锺书曾经自嘲的“半间不架”,但自己设计文化生命并一生贯注,却是潘伯鹰独特难能之处。潘伯鹰曾经对好友吴兆璜说:“吾以十年潜心于学,以十年致力于小说。是书成,吾不复知有古人。”潘氏于小说创作之自信可见。长篇小说《人海微澜》是潘伯鹰“十年潜心于学”之后的结晶,而在此小说中,也对书法多有言及,潘伯鹰借书中人物之口,谈到王献之《洛神赋》的“神韵”,也谈到“侧锋取姿的是王梦楼”,“骨力劲挺的还是王梦楼”。在人物对话中议论魏碑的“磔笔”之妙以及《乙瑛碑》当时的行市。《玄隐庐诗》还收录了潘伯鹰少年时期的学书感悟:“客舍低头写万纸,苦学来禽与青李。”可见王羲之《十七帖》早成日课。凡此,可见二十岁之前的潘伯鹰“潜心于学”,所骛多方,在书法方面亦非浅嗜初尝。中国书法的源流发展及民国初年的书坛状态于潘伯鹰已然领略条贯,这为其以后在诸多文艺门类的游弋中终以书法为归宿奠定了基础。潘伯鹰的书法道路,与现代诸多文人书法家既有重合,又自具特色。寻绎其中,中国书法在二十世纪经历的由漫漶向专精转化,书法家由自然生成到规范养成的转化,脉络清晰,堪为镜鉴。
行书《临李仕倜书》
二 碑帖争持中的孤诣独行
一九一六年,十一岁的潘伯鹰随父第二次居家北京。十多年间,他在这里读完中学、大学,开始职业生涯,也进入文化生涯。在就读新式中学之际,父亲引潘伯鹰投拜于当时京都名士吴闿生门下。吴老师号北江先生,为晚清大儒吴汝纶哲嗣,秉绪先业,以经学立身,又是著名诗人、书法家。与潘伯鹰先后就教吴门者,还有齐燕铭、贺孔才、曾克耑等,以后均成为学者型书法家。师友濡染、环境熏陶,使当年的潘伯鹰俨然“京派”。吴闿生书法,以颜真卿宽博凝重体态植基,又得苏东坡波磔意态,这是清代翁方纲以来诸多士人的书法常态,也影响到潘伯鹰。潘伯鹰早年书作《波外楼近体诗钞册》,是对前辈诗人乔大壮诗作的抄录。纯然行书,甚少草意,间架颇见颜真卿之端严,波挑时显苏东坡之倜傥。在得窥书法门径的最初阶段,潘伯鹰对颜真卿与苏东坡的书法格外垂青。颜真卿是唐代书家承续王羲之的典型,其厚重气息又不同于六朝绮丽。苏东坡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全才,经史文章、诗词书画,独步当时,凌烁千秋,又兼一生遭际坎坷终不失意趣,自适自奋而激励后学。潘伯鹰书法道路的开启,即遵循苏东坡“论书当观其全人”的意旨,在其六十一年的生命中不绝如缕地绽放着文艺创造的似锦繁华。“颜意而苏味”即成为潘伯鹰一生书迹之基本形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