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下的书法评论，基本面是繁荣发展的，但也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

　　评论应成为学术核心

　　当代书法研究重文献史料，缺少问题、观点。不少史料考据文章、个案研究文章等，在利用现代检索手段搜集大量资料之后，没有提出有价值的问题和观点，思想力欠缺。所谓有价值的观点，要切实、准确，发前人所未发，有启示作用，这需要思辨、见识。观点，一定就问题而提出，才有意义。提出有价值的问题，运用资料解决问题的过程，也就是论证。即便史学研究，纯粹的再现事实也几乎是不可能的，即便事实清楚，也一定有视角、观念的差异，从而产生不同的认识，不同的观点。评论，评也就是观点，论也就是论证。所以，广义地说，任何研究都是一种评论。

　　一个时期以来，大量的“模板论文”，格式规范而缺乏思想，也就没有真正的价值。

　　二、评论的独立性欠缺

　　一个行业的独立性，与从业者生存状态的独立性是紧密联系的，这恰恰是当代书法评论的尴尬所在。当代几乎没有以评论为业者，评论养不活评论家。评论家从其他职业中剥离出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。如果评论家需要依附于商人、艺术家，那就很难保证其评论的公平公正。一方面，评论家通过评论获得报酬，就容易多说捧场话而不说拆台话;评论家如果是艺术家，又处于师友人情网络中，也很难客观公正。

　　红包评论可能是评论变现的主要途径之一，看似体现了评论家的价值，实则是低价劳动力付出，写一篇书家评论、作品评论需要付出大量精力，甚至需要说违心的话，而所得报酬，一般不够维持再生产的成本。能实现网红式变现者凤毛麟角，而且网红式评论也很难保证评论品格。这是产生劣质评论的经济基础。

　　在商品社会，一切社会活动的原动力在于经济，书法活动也不例外。书法作品除了精神意义之外，还有具体的商品属性。书法展览除了广告收益之外，还有具体的作品收益，而评论几乎没有商品属性。假如赞助一个书法展览，起到宣传作用外，还可以得到作品，而赞助一个研讨会、批评会，只能起到宣传作用。这也是评论相对于创作受冷落的原因。

　　所以，书法评论需要引导和扶持，以强化主流、主旋律作用。

　　董其昌行书七言诗轴

　　三、评论对展览的干涉力有限

　　客观地说，评论对展览的干涉力非常有限，有待加强。

　　当代书法活动的核心是展览，展览的关键在于评选，而在评选过程中，评论是基本缺席的。事实上，展览的评审也是一种评论，是对作品质量的一种认定，而按目前体制，评审者主要来源于有经验的创作者。评审过程中，他们根据自己的创作经验和审美经验对作品做出评价，而其创作经验也是双刃剑，有参照的底线作用，也存在着排他性。如果评审者再有地域代表的性质，也可能存在着另一个意义上的排他性。创作需要偏激与深刻，评审需要包容和公允。

　　目前大展引入的“学术观察”，力度尚小，相对外围，作用也不够显著。这些年出现的一些问题，比如同质化、跟风与千人一面问题，集字设计、准创作与剽窃问题，文化缺失、语辞错误与错别字问题，拼贴、印章、题跋与过度装饰问题等，往往面临着“法不责众”与“尾大不掉”的难题。解决这诸多问题，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，我认为强化评论力量、提前介入评论力量，或许是途径和方法之一。

　　四、新媒体的评论狂欢

　　新媒体让每一个人成为发布者和评论者，这是前所未有的便利，在这一背景下，任何评论都有了公开的属性。但是碎片式信息引发了更碎片化的评论，这些评论往往失去理性，更没有学理性。客观地说，现在安静的阅读者不多，阅读时代变为读图时代，读图时代又变为视频时代，小视频后的评论，与其说是观点，还不如说只是一种应激反应。

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，不论“官方号”或“个人号”发布的内容，都将激起热烈的评论。而评论中，非理性的谩骂甚至占大部分，而真正的专业人士鲜有发言，客观理性的评论，则有被湮没的趋势。这种非理性的评论，客观上助推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。但是，冷静地看待，这一评论乱象也并非一无是处，只要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，任何观点都可以畅所欲言。所谓“言者无罪，闻者足戒”，权威的光环和虚妄、书法的边界和变革、大众和精英的壁垒和沟通、市场的无序与混乱等问题，也许只有通过这样广泛参与、众声喧哗的过程，才会去伪存真，随着大众评论能力慢慢解决。

　　五、评论需要包容性和理性

　　书法评论要有包容性。一是对不同层次的包容性。书法是艺术，也是一种社会活动，不论学书者水平高低，对学习书法的热情都应得到保护，所以对不同层次的书法评论，要有包容性。二是对不同创作方向的包容性。书法发展不是线性的，特别是当代书法复兴以来，书法的范围不断扩大。不同的艺术理念，不同的取法方向，不同的学习途径，不同的工具材料等，当然会产生不同类型的作品，这是书法繁荣的标志。在探索方向上，要允许突破，甚至允许试错，动不动就扣帽子打棍子的态度是不可取的。

　　书法评论要有理性。一是赞要有据。每一个学书者，都有大量的付出，都有值得肯定的地方，这是可以理解的。

来源 | 《书法》杂志2023年第11期

作者 | 孟会祥